再說賈母喪禮已畢，即日便移靈去往了鐵檻寺內安放。回來後第二日，賈赦便找來鴛鴦兄嫂，讓他們給鴛鴦傳話，說：“如今老太太已去了，她鴛鴦可還願意再來我房裏服侍？若願意，遂了我心，往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了，多少好處依然擺在她面前。若不願意，哼，你們只管告訴她，她不比別的丫頭是用錢買來的，她乃是家生的女兒，世襲的奴才，如若不到我這裏來，其他任憑是誰，她也別想嫁。即便是她狠心剪了頭發做了姑子，叫他細想想，任是她躲到哪一間廟裏，也斷是逃不出我的手心。你們快去，告訴她，讓她趁早回心轉意為好！”那鴛鴦兄嫂聽後，應了又應，退出回了家來。合計好後同鴛鴦一說，鴛鴦早知叫他二人去必是為了此事，於是早摸了一把剪刀藏在身上，如今聽兄嫂厚臉一說，便把剪刀往項上一架說道：“你們去告訴那老東西，我如今便是死了也不會從他，讓他早死了這條心。你們若是也逼我，我便當著你們面死給你們看！”那金文翔夫婦見鴛鴦如此，便都慌了，只又苦口婆心勸了又勸，終是不成。便只得又來回賈赦。賈赦聽後大怒，遂帶了幾個人親隨金文翔來至鴛鴦房內。一進門便破口大罵道：“好一個金剛烈女，老爺我給臉你不要臉！你這般違抗於我，必是心中還掛念著寶玉、賈璉，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，我時時盯著你呢。早年你跟璉兒偷偷倒賣老太太的東西，感情以為我不知道，以為可以瞞得了我？想來必定是你們之間有了什麽，不然如何他一去找你，你便二話不說替他辦了。還有那司棋之事，我亦是知道的清楚，定是你挑唆於她，暗中助她作出那些個有傷風化的事來。你如今還在這裏拿班兒裝高，裝給誰看！”鴛鴦一聽，知道賈赦必是有心拿她的錯兒，也不十分辯解，只說道：“早年賣的那些東西，老太太亦是知道的。要說我與寶玉、賈璉有什麽，還有那司棋之事，天公正道，日月可鑒，世人也都長著眼睛，又豈是你一句話汙蔑得了我的？”賈赦聽後冷笑道：“好啊，你還敢說我汙蔑你。我來問你，你假傳老太太之話，將大半財產說成是留給寶玉，老太太怎會如此偏心，定是你從中作鬼。這便是明證，你如何抵賴得了？”說罷便喝令來人，下人們進了來，趁鴛鴦不註意，奪了她手中的剪刀，堵了嘴，又拿繩子將鴛鴦反綁捆住。一時帶出門來，正欲要帶走，金文翔夫婦見狀，忙上前跪下求情不疊。賈赦啐了一口道：“好沒用的奴才，這點事都辦不好，非得我親自來拿人。等我治了她，回頭看我再怎麽收拾你們。”說罷拂袖帶人去了。

鴛鴦被賈赦帶了回來，被審問再三，鴛鴦仍是不從。又瞅著下人們不註意，掙脫開來往那墻柱子上死命一撞。幸而眾人帶著些力，因而只蹭破了頭皮，未及性命。賈赦便命將鴛鴦鎖在馬圈裏，關了起來。幾日來，鴛鴦滴水不進，只求速死，直瘦脫了人形。賈政、王夫人、鳳姐等人聽說後，也不好說話，便只裝著無事發生。平兒、襲人、紫鵑卻心內不下，便約著偷偷來探視鴛鴦。三人趁夜黑來至馬房中，只見屋內骯臟不堪，臭氣難聞，又見鴛鴦被綁在馬樁上，血漬遮面，頭發蓬松，已不見人樣。一時心內不忍，禁不住抱頭痛哭起來。鴛鴦有氣無力地擡起頭，見是她三人，便也嗚嗚哭了起來。三人又恐人聽見，便住了聲。平兒說道：“我的姑奶奶，幾日不見，你怎麽就被作踐成這幅模樣了？”鴛鴦掙紮說道：“你們殺了我吧，讓我好早解脫去了。”三人聽後又流下淚來，忙說道：“你放心，我們回去便去求老爺、太太，讓他們出面給你求情。”鴛鴦聽後不說話，只是哭。眾人又安慰了幾句，便掩面相扶著偷偷出來。

回來後，三人徑直來到王夫人房中，將鴛鴦的慘狀說與王夫人聽了。王夫人聽後亦落淚道：“好好一個女兒，竟落得如此地步，卻又如何是好。鴛鴦這丫頭何故剛烈倔強至此，她便是依了，又豈會受如此大罪？”又道：“我知道你們的意思，想是讓我去求老爺找大老爺討個情，只是你們不知道那邊大老爺的脾氣，如今老太太去了，縱是誰去說情也是不管用了。何況這次為了老太太留下的那些東西的事，那邊大老爺、大太太已是對我們有了意見，如今大老爺正拿著這個說事，我們再去說情，豈不是反倒顯得鴛鴦偏袒我們是實了？因而我和老爺定是去說不得，只怕說了反令大老爺變本加厲，對鴛鴦更甚了。”三人聽後覺也有理，平兒道：“只是太太、老爺不能說，又有誰人能說呢，總不能讓我們家那位去同他老子討情兒去吧，只怕更會適得其反了。”王夫人道：“一樣的理兒，虧你明白。”三人見求王夫人不成，便只得又相擁著大哭起來。王夫人便道：“如今只能求老天開眼，或許那邊大老爺一時心軟，放了鴛鴦一條生路也不定。”又安慰了三人幾句，平兒等便離了王夫人，各自回去暗自垂淚。

沒幾日外邊便有人傳話說：“鴛鴦死了。”眾人聽後，唏噓不已，不知該是悲還是幸。到底鴛鴦早去了，也少受些罪。賈赦命金文翔將鴛鴦屍首帶去，賞了幾兩銀子，命他只準將鴛鴦火葬了，金文翔夫婦只得照辦了。

沒幾日又有東府下人來傳話說那邊珍大爺、蓉哥被人告發，已被官府拿了去，關進了大牢，只等取證候審。賈赦、賈政夫婦聽後忙來至寧府，一進屋便聽尤氏哭的呼天搶地。眾人忙問：“到底是為何事？”尤氏哭道：“我也是剛聽回來的人回話，說：‘早上在衙門裏聞得，有個叫張華的人去衙門告珍大爺、蓉哥，說他強逼良民妻女改嫁他人為妾，這一款還是輕的；又說珍大爺、蓉哥藐視法理，越禮行事，只這一條，最為要緊。’”眾人一聽，便知第一件乃是為賈璉娶尤二姐為妾之事，第二件，是先時蓉大奶奶去世時，越禮用了義忠親王老千歲備用的檣木做棺。邢夫人、王夫人便留在寧府安慰尤氏，賈赦、賈政忙又回至榮府，命人再去衙門打聽消息。二人正在家等消息，誰知又有官府之人來榮府鎖拿了賈赦去了。賈赦因不知自己犯了何事，只嚇的臉色慘白，賈政見賈赦又被人捉去，亦是慌了神，也不敢問何故。官府人去後，賈政跺腳嘆氣道：“了不得，了不得，如今我們家卻又是怎麽了！”那邊派出的人還沒回來，賈政因又命人前去打聽大老爺到底是犯了何罪？隔了半日，終於有人回道：“大老爺被拿卻是因為賈雨村賈老爺。前些日子賈雨村被人告發，獲了罪，入了大牢，後來供出了早年因覬覦姓石的家中的古扇，因而擅用職權，構陷誣害良民，致人坑家敗業，家破人亡。姓賈的又指認說實是為了大老爺才出此下策，因而官府又發令將大老爺拿了去。如今所告老爺之罪一是私通外官，二是包攬詞訟。”賈政聽後忙頓足道：“你這大老爺也忒糊塗了。”又過了幾日，朝廷派人來查抄了寧府，又將賈赦名下財物充公，名下女婢男仆造冊入官。再過了幾日，朝廷降下旨來，說革去賈珍、賈赦世襲之職並賈蓉公職，貶為庶民，永不再用。

欲知端的，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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